起底跨境冒充公檢法電詐：別墅窩點話務員按章施騙，專業(yè)洗錢

　　澎湃新聞記者 邵克 實習生 余曉宇

　　8月24日，44名冒充公檢法類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犯罪嫌疑人被中國公安機關從馬來西亞押解至浙江省溫州市。本文圖片均警方供圖

　　8月24日21時許，隨著一架中國民航包機降落在浙江溫州龍灣機場，44名冒充公檢法類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犯罪嫌疑人被中國公安機關從馬來西亞押解至浙江省溫州市，據公安部有關負責人介紹，初步核破冒充公檢法類電信詐騙案件70余起，涉案金額1000余萬元人民幣。

　　這是溫州警方繼2016年6月從柬埔寨押回冒充公檢法實施電信網絡詐騙案件嫌犯后，又一次大規(guī)模組織警力包機集中押解電信詐騙犯罪嫌疑人。

　　公安部有關負責人表示，冒充公檢法等方式實施的電信網絡詐騙犯罪嚴重侵害人民群眾財產權益，影響群眾安全感，嚴重影響社會秩序，公安機關將始終保持對電信網絡詐騙犯罪高壓嚴打態(tài)勢。

　　溫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重案大隊大隊長楊思騰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此類跨境冒充公檢法電信網絡詐騙一般“金主”投資在境外設立犯罪窩點，租用網絡IP線，境內招募施騙人員，三個層級的話務員施騙，然后通過專業(yè)轉賬公司完成洗錢。

　　窩點構建：金主、合伙人、話務員與鍵盤手

　　楊思騰多次參與打擊此類境外電信詐騙，他介紹這類詐騙窩點由多個分工極為明確、責任相對專業(yè)的“分團伙”構成，各“分團伙”之間可能是隸屬關系，也可能為互利互惠關系，還有可能是單項服務關系，呈現出專業(yè)化強、組織化高等特點。

　　一般首要分子被稱為“金主”，系整個電信詐騙犯罪話務窩點的實際出資人。偵查人員介紹，這些金主不到話務窩點，對整個詐騙過程遙控指揮，從“地下錢莊”直接獲取詐騙所得。

　　每個話務窩點都有合伙人，受雇于“金主”，主要負責承租房屋、管理話務窩點日常事務、培訓窩點內的施騙人員等。

　　除此之外，一般情況下，每個話務窩點有一名技術人員，被稱為 “鍵盤手”，其不參與對外電話施騙，主要負責操作電腦、交換機等硬軟件，根據受害者所處的行政區(qū)域，將撥出的電話改為當地的公安局或者檢察院的總機號碼。比如在語音群撥的詐騙類型中，編輯制作含有“你有一張傳票”、“你有一封郵件未取”、“正在為您轉接110平臺”等內容的語音包，通過電腦操作向境內各省市電話號段群撥，同時在事主按照設定的語音提示操作后，再由交換機自動分配給話務人員進行施騙。

　　楊思騰說，在點對點詐騙類型中，鍵盤手還負責收集整理公民信息數據，行業(yè)稱為“菜單”，他們每天將“菜單”打印出來，給話務員進行逐個撥打。同時，部分技術人員還負責制作虛假通緝令等工作，屬于話務窩點中的技術支撐人員，報酬較高，系詐騙犯罪行為的重要環(huán)節(jié)。

　　而三個層級的話務員是騙術的實施者，他們按照既定劇本，冒充公檢法人員，進行詐騙。

　　話務窩點的運作楊思騰總結為，物色窩點，選擇別墅；境內招募， 統一派發(fā)；組織培訓，定崗定位；統一吃住，每日點評；績效考核，業(yè)績分紅。雖然租住的別墅，但話務員們的生活條件并不好，“幾個人打地鋪擠一個房間，別墅雖然配著泳池，可泳池里的水又臭又臟，人也不敢隨意走動。”

　　話務員按劇本詐騙，還設有提示

　　楊思騰說，三個層級的話務員都有詐騙劇本。他舉例比如“一線”人員在電話接通后會說，你有快遞到了，如果你說沒有，那么他會說你身份信息泄漏了，被冒用了，建議報警，或者替你報警。一般無論你怎么回答，他都會幫你轉接過去。與此同時“一線”人員會將該事主信息、通話內容等通過紙條方式轉給“二線”。

　　接通二線的過程中，還會將鈴聲設置為公安局的彩鈴�！岸�線”會說，認真記錄一下，幫著查一下。結果往往是發(fā)現受害者的身份涉及重大案件、存在犯罪行為等。然后利用受害人的恐慌心理，借機詢問事主的基本情況、經濟情況及銀行開戶情況以用來給“三線”人員做準備。

　　根據警方查獲的詐騙劇本，話務員還威脅要求受害人保密，如“這個案件是不公開偵查的方式進行。在這個案件還沒偵破之前， 除了你本人以外，不能將本案的案情透露給無關此案的人知道！”劇本還有額外提示，比如“確定是本人后，問身旁有沒有其他人，有其他人不說案情，保留下次再打，不浪費時間”。楊思騰說，一些聰明的會根據劇本再發(fā)揮一下，成功率比老實按照劇本的會高一些。待受害者回答對方問題后，對方就說要把這份電話筆錄遞交到檢察官那里，說這個案件已經由檢察院介入調查了。同時，鑒于受害者表現比較良好，會在檢察官前面說些好話。接著，就把受害者的電話轉接到檢察官的電話。

　　“三線”接通后，會自稱是檢察官，收到了由公安方面?zhèn)鱽淼墓P錄，同時檢察院已經對其發(fā)了全國通緝令，要拘捕她，接著又交代受害者，當前辦理的案件是國家涉密的，任何人不能告訴，并要求受害者去找一個賓館開個帶電腦的房間制作筆錄。

詐騙團伙制作的“刑事拘捕令”

　　嫌疑人開好房間后，“三線”就報了一個網址比如假的最高檢網站給受害者，要求受害者打開，受害者便通過網站看到了含有自己照片、姓名、身份證、罪名的“通緝令”。這時候，受害者基本完全相信了對方所說的內容。

　　最終，施騙者通過讓受害者把錢打入安全賬戶、收取保證金等方式騙取事主錢財。主要方式有ATM機轉賬、網銀轉賬、指導受害者操作網銀密碼器、遠程登陸受害者網銀進行操作等。

　　楊思騰還介紹，為了安撫受害者，詐騙窩點還會專門安排原來的“二線”人員扮演好人角色，不定期給受害者撥打電話，詢問受害者最近的情況，家里是否安好等等，讓受害者感覺到有人在關心他，以達二次詐騙的目的。也有受害者后來聯系時對方以解凍保證金的名義實施二次詐騙。

　　為話務窩點招募話務人員的一般稱之為“蛇頭”，利用同鄉(xiāng)、同學、同行等熟識關系，以“赴境外打工可以掙大錢”為誘餌招募人員。偵查人員介紹，“蛇頭”還負責組織被招募者辦理護照、簽證手續(xù)，購買機票，有時還負責給被招募者發(fā)工資，抵達境外后將人員交給窩點負責人，按人頭收取費用。很多“蛇頭”是曾經在境外參與過詐騙的團伙成員，均明知招募的目的，亦知曉詐騙窩點所從事的施騙行為，是整個犯罪鏈條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

　　“有些人稱是被騙過去的，包括剛畢業(yè)的大學生，他們在上網的時候發(fā)現招聘信息。到達國外后一開始管理嚴格，不讓單獨外出，不讓給家里電話。有時候一星期一個電話也在管控之下。也有是經熟人、親戚介紹的，話務員來源呈現一定的地域性特征。以前一個月基本工資5000元，現在工資6000元，另加提成，騙來的錢的6%左右。有些人普通話講不好，就讓在里面燒菜，里面也設有專門的后勤人員”楊思騰說。

　　根據偵查人員查獲的業(yè)績單，每單的業(yè)績金額都會登記清楚，而生活開銷、已領薪資等比如房費、菜錢、生活用品也一一詳細記錄。

　　專業(yè)轉賬公司洗錢

　　更多的詐騙所得通過專業(yè)洗錢轉賬公司給了“金主”。偵查人員介紹，轉賬公司一般為多個話務窩點服務，借助合法的注冊公司外衣，具有一定的隱蔽性和迷惑性。

　　專業(yè)洗錢轉賬公司被稱為“車行”，是整個詐騙犯罪活動中直接接觸被騙錢款的環(huán)節(jié)，對“金主”返還施騙所得，對話務窩點提供詐騙所用的銀行賬戶。

　　楊思騰介紹，在詐騙的實施過程中，話務窩點“三線”人員會即時告知“車行”將要匯款的信息，“車行”會通過網上銀行實時刷新，確保第一時間發(fā)現錢款流入，并以最快的速度經2-3次轉賬，將錢款迅速分散到取現卡。并由轉賬公司的“車手”在臺提現。

警方查獲的作案工具

　　楊思騰告訴澎湃新聞，2017年以來，全國多地公安機關接到群眾報案稱被人冒充公檢法工作人員詐騙。溫州市公安局在線警務實戰(zhàn)中心合成作戰(zhàn)部和市反詐騙中心經偵查，發(fā)現一批藏匿在馬來西亞境內的電信詐騙窩點，以冒充公檢法人員的方式，針對大陸民眾實施詐騙，后經中、馬警方作，搗毀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窩點2個。

　　8月24日晚，44名電信網絡詐騙犯罪嫌疑人被中國公安機關從馬來西亞押解回國依法處理。公安部有關負責人表示，公安機關將始終保持對電信網絡詐騙犯罪高壓嚴打態(tài)勢，不斷加強國際執(zhí)法合作，堅決把犯罪分子繩之以法，切實維護人民群眾合法權益。